旧人可曾入梦来
有一年的隆冬，在5号大街。
我和一个红头发的男人撞了个满怀，他走的特别着急，几乎是跑着。擦肩而过的时候，我听到他小声的说了句抱歉。
嗯？是个中国人？
本来我不会和他计较什么，毕竟为难快要迟到的员工可不厚道，可鬼使神差的我叫住了他，大概是他那头红头发太过鲜艳。让我想多和他聊两句。
“喂！”其实我刚叫他的时候就后悔了，我没有话题同他聊
他回头，还喘着气。
他以为我要计较刚才那件事，他用蹩脚的英语对我说
“抱歉，我现在正要赶去上班。要是有什么事你留我一个电话，中午再说好吗。”
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发音。
我用中文回他
“好的。”
他先是诧异的看着我，然后笑着点了点头。大概能在异乡碰到中国人这件事让他感到开心吧。
我留了他的电话，还知道了他的工作地点——在一家咖啡店当服务生。
在经历早上那件事之后我马上投身到了工作中去，我忘记了去找那个男人，他的联系方式一直在我钱包里。这个项目一做就是好几天，我在这个项目完成后才去找他。
我寻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坐着，偷瞄他工作的样子。不得不说，他的红头发和这身工作制度很配。他也发现了我，用手示意我等他下班，也难为他还记得我。
后来我知道他叫莫关山，很好听的名字。他说要请我吃饭，作为那天事情的道歉。我第一次见这么客气的人，但我认为他是想和我撇清关系。才不要呢。
要离开的时候我让莫关山送我出门，等到店门口，我问他可否一起吃晚饭。他有些不耐烦的问我想怎样，我说只是想交个朋友。
他笑了，吸了吸鼻子说
“纪梵希的 Play Intense, 2008？你们有钱人流行跟穷人交朋友了？”
他闻出了我的香水，并且拒绝了我。
我成了那家咖啡店的常客，每次都要他来给我服务，相应的我给他不菲的小费。莫关山大概是看在小费的面子上，在识破我的目的后忍着没有把他的拳头打在我的脸上。
莫关山不喜欢女人，一开始我就知道。
在我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下，我还是和他成为了朋友。就这样过了一年，他很好的把我们的关系控制在朋友的层次上，拒绝了我好多次示好的帮助。他的生活过得挺拮据，每个月都要留出一笔钱，他没有和我说过这笔钱的用处。
直到有一天，他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忙，让我开车带他去一个地方。
等我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楼下，莫关山把我吓了一跳。他穿着正装，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，西装裤显得他的腿又细又长，并且他的皮肤本来又白又好。他的手里拿着几束玫瑰花。像是要赴一个情人的约会。要不是知道他的心思，我都要以为他要向我告白。
他指路，我开车。渐渐的，车开出市区。爬上蜿蜒的盘山公路，最后到了有名的贵族墓地，在这里埋葬的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。
莫关山刚要下车，被我用手制止住，我通过车窗和看门人打了声招呼，就放行了。莫关山打趣说，有钱人就是好，什么地方都会自动给你放行。
我问他，难道你以前来不让进吗？
他深深地叹了口气，没再说话。
从正门进来后，到墓园还有一大段路要走。莫关山没有车，他每次来，都要步行过这长长的一段路。
到了目的地，他熟车熟路的走到一座墓碑前，我注意到他的右腿有点瘸，大概是受伤了，所以才要我帮忙。我跟着他，看到了墓碑图片上的人。是一个非常好看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男人。我看到墓碑上的死亡日期，是在三年前的春天。在我认识莫关山的两年前。
“贺天……”
莫关山叫他的名字，结果刚开口就泣不成声。
“今天……今天有人想……想抢我的戒指，我把他们给打跑了。你不用……不用担心，我现在过得…很好，有很多钱，很厉害。没人敢来……欺负我。”最后，莫关山掩面哭泣。
他像是一个告状的孩子，又像是一个不想让别人担心的大人。
莫关山有一枚昂贵的铂金戒指，一直待在左手的中指上。他住的地方穷人流氓遍地，今天有人见钱眼开想要抢他的戒指，莫关山和他们打架把右腿弄伤了。
我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莫关山，在两年之前更要早的时候。
我叫马克，我曾经有个好朋友叫贺天。我们一起在英国长大，同样的喜欢男士香水，又同样的钟情于Givenchy Play Intense, 2008这一款。我们流连于各种男男女女之间，不说爱只谈情。我们认为感情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，我们甚至比赛，看谁的情人更多。
后来他去了中国，但我们还时常有联系。
直到有一天，他拖着生病的身体来找我，并且给了我一张照片。照片上是一个红头发的男人。他说，这是他的爱人。我当时震惊无比，对于贺天来说只有情人才正常。他说他得了病，可能时日不多，拜托我照顾他的爱人。我对此只有哼之一鼻，他那所谓的爱人只不过是虚无。
贺天下葬那一天，我看到他的红发小爱人想要见他最后一面，却被贺家拦住，并且受到了羞辱。我在心里嘲笑，贺天找了这么个丢人的东西。我以为他会离开英国，谁知他一直没走，并且每月都来看贺天一次。
我承认一开始的接近他好奇的成分更多，但是越到后来越发现莫关山的迷人之处，他就像是精灵。我深深的陷了进去。
我一直想要照顾他，却被他拒绝。我有时会来看贺天，告诉他莫关山的近况。他真的变了很多，在异国的生过不易，他不在意气用事，不再经常打架。撞到了我会说抱歉，不再是惹是生非的小混混。
我轻轻拍着莫关山的背安慰他。那天晚上莫关山拽着我去喝酒，他喝醉了开始说他们的故事，他们相爱，但是家庭相差太多，受到了各方的反对。
他说，贺天根本不喜欢英国，他喜欢他俩一起去看星星的小山头。在他嘴里，我听到了他俩故事的后续。
贺家告诉墓园的看门人不许莫关山探望贺天，所以莫关山每月省出一大笔钱收买看门人，这三年风雨无阻，每个月都会穿戴整齐带着花来看贺天。莫关山自学了英语，就为了在这里守着他的爱人。
我轻轻把他揽进怀里，安慰他。莫关山喝醉了，他在轻喃着什么，我把耳朵凑过去，莫关山说，贺天我好爱你，我也好恨。
是啊，贺天，其实我也恨你，你把这么个人间天使带到我面前，却依旧占据着他的心。你让我深深爱上他，却又让我求而不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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